隐藏在青绿山水中的敷彩心

       史上，展子虔、李思训、李昭道、王维，他们在青绿山水中的地位是宗师级别的。他们的青绿重彩，浅绛淡彩（小青绿）业经千年，依然不朽。然而这辉煌与淡泊的背后，却隐藏着不同的人生敷彩心。
       展子虔，隋朝山水画家，其《游春图》是现存卷轴重彩青绿山水画中最古老的一幅。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。
《游春图》以春游为主题，置景阔大、气宇轩昂，咫尺千里。图中美景怡心“畅神”。江南早春，桃杏争芳。小桥流水，微波泛起。两岸树林密布，白云缭绕，展子虔信步赏春。眼见江水斜下，水色清澈，艳而不俗。便以“游春”为体裁，用重彩记绘了这心旷神怡的山水图。画史说这是：中国第一幅独立的山水画作。其历史和艺术价值不可小觑。
展子虔不仅是画家，更是几朝的宫廷显贵。而且颇为与时俱进。历仕北齐、北周。北齐北周灭亡后，又作隋朝的朝散大夫、帐内都。展子虔一生仕途风光，生活富足，财源广进。这幅《游春图》，让我观赏到了士大夫阶层惬意自在，繁花似锦，无忧无虑的上层人优雅的生活。所以有人评论此画有怡悦身心的“畅神”作用。此话不虚。
        李思训、李昭道父子为唐重彩青绿山水宗师。李思训首创大青绿山水及金碧山水一格，画面金碧富丽。史载其《江帆楼阁图》，青绿为质，金碧为文，阳面涂金，阴面加蓝，一派繁茂厚重、金碧辉煌的景象，极具装饰效果。唐画史称李思训为“国朝山水第一”。李昭道继承父业，设色用笔精巧细密，成就不在令尊之下。
       就思想境界而言，李氏父子是皇室宗亲，又生活于盛唐时期，其间也有唐玄宗前半生片面追求GDP，奢侈极欲，导致国防安危之警惕性尽丧，使天下陷入国破家亡的战乱的阶段。李思训，李昭道作为李氏宗亲。经历了这个盛衰转变时期的不同阶段，每每回想大唐盛世，一丝丝怀念挥之不去，化育到笔下，则表现对故国华丽富贵，青黛重彩的回忆。
       “渭城朝雨浥轻尘，客舍青青柳色新，劝君更尽一杯酒，西出阳关无故人”。这首脍炙人口的诗，出自唐人王维之手。从中不难看出，诗画意境。事实上，王维不仅是诗人，也是画家。早期王维也画青绿山水，不过却一改展子虔，李思训，李昭道设色风格。以浅绛为主。画史上有一条规律，就是个人的生活与画的敷彩用墨有直接的关系。王维由欣赏重彩到转为浅绛，直至水墨。这是心路的里程。也是个人政治生涯激烈变化的过程。王维出身官宦之家，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，20岁中进士，天宝年间做官给事中。正当个人事业蒸蒸日上时，发生安史之乱。王维被俘，作安禄山的官。安史之乱平定后，依据当时政策，恐怕难逃汉奸之罪。生死存亡之际，他弟弟救了他，朝廷只是对其问责。之后又升了他的官。然而正是这种大起大落，改变了王维的人生观、价值观。从此他的诗画思维渐于“简”，一丛森林，一片空山，一轮明月，一泓溪水都成为他诗画的意境。与这种意境相和的是淡彩浅绛。因此王维的青绿山水浅绛的过程恰恰是他对社会的深度反思之果。所以“应物象形，随类赋彩”也变成以形写意，万类随心，上升到精神高度。
       从展子虔、李思训、李昭道、王维的青绿重彩和青绿淡彩看，由于个人经历的不同，转化为对社会政治制度的感受不同。即便绘画不是政治工具，展子虔、李思训、李昭道的潜意识也会自觉高度一致。所以展子虔的敷彩“怡心畅神”，力主小桥流水，桃杏争芳，山川华丽，敷以重彩表现的是画家满意的政治制度。李思训，李道昭以青绿重彩表现大唐江山的富丽金碧，或怀念或敷彩“旧时王谢堂前燕”的李氏江山。而王维专注浅绛山水，自然因为自己的人生起伏，唤醒了他内心世界的隐逸情思，不在追求青绿重彩，转而以浅绛青绿绘制淡泊养心的山水世界， 直至影响水墨山水的繁荣。
       通过重彩青绿山水和浅绛青绿山水的兴盛，可以感触他们不同的人生，他们不同的精神追求。
       从历史发展看，青绿山水画种的繁荣，与画者个人的社会生活密不可分。没有锦衣玉食，就不会有富丽堂皇，没有坎坷就不会看淡。当画家生活在上层社会的时候，眼睛所看到的，活动所体验到的，味觉所体味到的与下层所经历的必有不同。当你从高位突然陷落到谷底，历尽煎熬又惊心动魄再返到高位的时候，妆点金碧江山的心情以悄然淡化。
       黄宾虹批评清代绘画“柔靡”，批评笔墨的“江湖”气与“市井”气，就是将设色上升到了精神价值判断。以此为维度，观察青绿重彩，青绿淡彩，应该站在一定的高度。